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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自我介绍，又「狂」又「卷」

2023-09-12 14:32:30 00

本文受权转载自“国家人文历史”，id：gjrwls开学季已陆续接近尾声，新同学见面时的破冰活动也逐渐安排上了。要想用最快的速度让别人记住你，一份独特的自我介绍必不可少。近日，南开大学几位教授的自我简历相继登上热搜，在秀出自己科研实力的同时，也不乏风趣幽默。南开大学物理科学学院教授胡金牛简历。图源 | 南开大学

本文受权转载自“国家人文历史”，id：gjrwls

开学季已陆续接近尾声，新同学见面时的破冰活动也逐渐安排上了。要想用最快的速度让别人记住你，一份独特的自我介绍必不可少。

近日，南开大学几位教授的自我简历相继登上热搜，在秀出自己科研实力的同时，也不乏风趣幽默。

南开大学物理科学学院教授胡金牛简历。图源 | 南开大学官网

那么，究竟该怎样拿出一份令人印象深刻的“自我介绍”呢？我们不妨从古人这里汲取一些智慧。入门版：如何说清基本信息？古人在自我介绍时，也要说清楚姓名、籍贯、年龄和身份（官职或来意）。和我们相比，古人还要介绍自己的字、号。下面有请“满分作文”选手、《西厢记》中的张生来示范一下。[末云]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也，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红云]谁问你来？张生一见莺莺而钟情，这份自我介绍虽然略显唐突，却也直截了当。不仅包括了一切重要信息，还捎带上生辰八字，恐怕只在那一眼里，便已经“脑补”到结婚了。

京剧中的张生与红娘。图源 | 京剧《西厢记》截图

这些自我介绍的基本内容，历史可谓悠久。早在屈原的《离骚》中，便已经参照这种内容提要，介绍自己了：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这头一句，说的是自己的家世，“我是先朝高阳帝的后裔，伯庸是我的父亲”。第二句说的是自己的出生时间，“我出生时，正处于寅年孟春的一个庚寅之日”。“父亲参考我出生的时间，便给我起了个好名字”，这第四句便是屈原的姓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姓名、年龄、身世、籍贯，在这短短几句中尽数包含。

屈原雕像。图源 | 纪录片《屈原》截图

对于古人而言，自我介绍几乎随处可见。向长官求职、与他人交往、向世人剖明心迹，都需要一份自我介绍来当“敲门砖”。因此，古人的自我介绍也开始“内卷”，开发出了不同方式。进阶版：给个人亮点加粗自我介绍的使用场合多种多样，可要说“内卷”最严重的，毫无疑问是求职。在科举制度尚不完善的时代，要想出仕做官，就必须有上官乃至皇帝的赏识；就算有了官做，也得靠自荐谋求进步。因此，如何向上司介绍自己，便成了古人绞尽脑汁思考的问题。这种以求职为目的的自我介绍，包含的内容不能局限于“我是谁”这个层次。为了抓人眼球，古人必须抓住关键路径，深耕用户痛点，串联用户需求，形成独特方法论。比如汉代东方朔，写过一份独具特色的“自我介绍”：

十五学击剑。十六学诗书，诵二十二万言。十九学孙吴兵法，战阵之具，钲鼓之教，亦诵二十二万言。凡臣朔固已诵四十四万言。又常服子路之言。臣朔年二十二；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廉若鲍叔，信若尾生。若此，可以为天子大臣矣。

这是一份充满的自信和豪情的自我介绍。在这份自我介绍里，东方朔将对自己能力的描述放在前面，而将自己的年龄、身高放在后面的总体介绍里，算是别出心裁。

影视剧中的东方朔。图源 | 电视剧《大汉天子》截图

更有趣的是，东方朔对自己能力的描述半真半假，却又一本正经、妙趣横生。恐怕没有人知道，东方朔究竟读的是哪几本诗书和兵书，能够正正好好凑成两个“二十二”。不过东方朔本人显然信誓旦旦，甚至要特意追加一句：我一共读了四十四万字（凡臣朔固已诵四十四万言）。虽然此事无从考，可东方朔对自己文武能力的自信，即便隔着千年风尘，依然熠熠夺目。不过东方朔的这次求职，成功了，但没有完全成功。毫无疑问，这份自信张扬又充满趣味的自我介绍，同样吸引了汉武帝的眼球。可汉武帝的注意力全被东方朔文辞的风趣吸引了，对这份自我介绍中夸耀的才学并不感冒。因此，汉武帝只是让东方朔“待诏公车”（在官署里随时等候召唤），俸禄也很微薄，很久没有再召见过他（未得省见）。除了内容，自我介绍的形式也很重要。进入唐代，由于诗歌盛行，自我介绍也逐渐向“诗歌化”的方向内卷。著名“诗圣”杜甫，写过许许多多的自荐诗。比如这首著名的《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

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丈人试静听，贱子请具陈。

甫昔少年日，早充观国宾。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

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

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

即便受到格律的束缚，诗人的报国之情仍丝毫不加掩饰。由于这并不是杜甫第一次给这位“韦左丞丈”，也就是尚书左丞韦济写诗，因此省去了介绍姓名籍贯的客套，而是直入主题，介绍自己的生平经历与志向。少年时的杜甫，不仅是优等生，也是一个有志青年。他的文赋能与汉赋大家扬雄匹敌，诗歌则与曹植比肩。正因对自己才华的绝对自信，他才选择奔赴国都，认为自己很快就能“登要路津”，成为国之重臣，然后“致君尧舜上”，让天子成为尧舜这样的贤君，从而让世风重新淳朴，百姓安居乐业。

纪录片中的杜甫。图源 | 纪录片《中国》截图

然而，这一切终究如南柯一梦，不仅杜甫的抱负在一次次科举落地中“此意竟萧条”（《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就连一度触及盛世的大唐，也在安史之乱中迅速消沉，连带着这份“致君尧舜上”的幻梦，一并沉寂在寒江上的孤舟中。升级版：我与我，周旋久如何做好一份自我介绍，其实是一个颇具哲学意味的命题。在自我认识和社会认识之间，古人也在尽力探寻一份平衡点。有些人最终在社会中找到自己应有的位置，也有人选择了放逐尘世之外，追寻真正的自我。比如两宋之交的朱敦儒：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鹧鸪天·我是清都山水郎》）

这大约是最为“狂放”的自我介绍。诗人开篇明义，清楚告诉世人“我是天上掌管山水的仙官”，摆明了非凡间一属。因此，后一句便也变得理直气壮：“天教分付与疏狂。”老天爷给我一副疏狂秉性，天生的脾气大不好惹。接着便是自己的个人履历，“我曾批示过刮风下雨这样的重要天气事件，也曾对留下彩云和月亮这样的要事提出建议”。这不仅是最“狂”的自我介绍，恐怕也是最“仙”的工作履历了。这样的诗人，怎么会看得上人间的富贵呢？所谓王侯贵胄，也决计挪不开他放在诗酒上的一双眼；就算是给他玉楼金阙，他也懒得去住，只想在洛阳插支梅花，醉卧城中。

朱敦儒诗集《樵歌》书影。图源 | 中国国家图书馆

倘使朱敦儒遇见的是一个如开元盛世一般的时代，他是否会成为第二个李白？很难说，因为他终究没有遇见那样的时代。他能看见的，也不是“小邑犹藏万家室”，而是“中原乱，簪缨散，几时收”，中原失守，百姓流离。在放达的性情与残酷的世事之间，朱敦儒没有更好的选择。与朱敦儒一样，关汉卿也是一位“狂”人，但“狂”得更具体：

[梁州第七]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攧竹，打马藏阄；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伴的是金钗客歌金缕捧金樽满泛金瓯。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玩府游州。

论起风月耍玩，确实没人比关汉卿更算行家里手。这一曲自述心志的《南吕·一枝花·不服老》，活脱脱将个浪荡公子写尽纸上。即便年岁渐长，也从未改这一颗游戏尘世的心。正如关汉卿本人所说：“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世事规矩，从未束缚这位才子的心灵。在戏词风月之间，关汉卿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