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最大的二手书店老板、畅销书《书店日记》作者肖恩·白塞尔说:“在外人眼中,书店老板多半缺乏耐心、偏执、厌恶交际——而这好像(大体上)就是现实。”
《破产书商札记》就塑造了这样一个书店老板形象。这本书是一个虚构的古董书商的故事,作者威廉·扬·达泠化身爱丁堡的“破产书商”,通过近50篇文章,煞有介事地讲述了一个书商的生活,记录“古怪书商”的轶事和思考。有对书铺环境的描写,如书铺后面的里间、书铺的大门和书架、书铺的邻居花布商等;有对经营状况的描写,如橱窗展示、订购存货、接待主顾、书铺的邻居等;也有对书籍内容的探讨和思索,如关于未来、关于“写作狂”、关于诗歌……
读者由此会相信世界上真有这样一家书店和这样一种生活。
《破产书商札记》书商不修边幅,病恹恹的,是个无聊人物,不过聊起书来滔滔不绝的劲头可不比任何人逊色。通过轻松、诙谐又充满调侃的口吻和语气,作者创造了破产书商这样一个有趣和可爱的人物。作者常常借主角之口,由一个具体的话题转移到谈论一般的书籍,比如在橱窗里发现了几只蜘蛛,就能联想到蒲柏的诗句“它沿每一根线活着”,显示出对图书的广泛涉猎和熟知。这样一个爱书之人,最后竟以破产自杀告终,读来令人唏嘘。
最近,“我的枕边书:《破产书商札记》分享会”在北京举办。本书译者王强与北京大学燕京学堂院长、傅雷翻译出版奖组委会主席董强进行了分享。
分享会现场《破产书商札记》是威廉·扬·达泠作品的首次引进,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了一位成功的商人盘下了面临倒闭的书店,书中呈现了书商日常生活方式的种种细节,同时也思考了阅读、战争、生命等多方面的意义。
王强说:“原著中书商经营的书店是有原型的,那是一家作者居住地附近的书店,后来这家书店倒闭了,作者就买下了那个书店。”这也直接导致了这本书的诞生。王强认为自己与达泠是有一些缘分的,达泠于1962年离世,这一年王强刚好出生,《破产书商札记》的原版也是王强无意中读到的,而从达泠的阅读品味中王强看到了一种相似性,这些因缘际会,让王强决定去翻译这本书。
王强对于《破产书商札记》倾注了很多情感,他认为这样一家书店隐喻着生命的永恒,他写道:在爱书者博尔赫斯看来,思考“世界是无限的”,并非是一种缺乏逻辑的体现。在短篇小说《巴别图书馆》中,他以亲证者那样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所有爱书者宣布,“世界”其实是一座人称“图书馆”的永恒处所,即使唯一的人类濒临灭绝,但这一永恒的处所,这座永恒的“图书馆”,也就是所谓“无限的世界”,却将永远存在下去,它——“灯火通明、孑然独立、望不到尽头、没有丝毫的动静、里面藏满珍本、不派任何用场、永不腐烂、神秘莫测”。
“对于真正爱书者而言,生命中曾经碰巧走进去的那些真实的抑或想象的‘书店’又何尝不是某种‘无限的存在’在此一世间所折射出来的一个个无限的‘翻版’?读者此刻走进的《破产书商札记》,我相信,正是这样一间‘经典的书店’,虽说搭建之时,它所使用的砖石乃是一块儿一块儿平凡却逼真灵动的文字;而欲探得任何书店真正的生命肌理,归根结底,要在探得其背后拥有者、经营者那往往障而不显甚至泰半是讳莫如深的心灵肌理。”王强写道。
《破产书商札记》原版书影翻译这本书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王强说自己遇到的难题是首先需要确定翻译原则,要控制住自我掩盖原作,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另外书中有很多唯美的修饰,例如结尾的“好了,好了”,他思考了两个月的时间,他说:“这句话之前出现在和毒蛇的对话中,像是在表达接受生命的终结。我看的是修订版,第一版的这句话后面还有很长的内容,达泠在修订版中把那些内容都删去了,我想这或许是达泠想表达的对死神的态度,就像对毒蛇一样,是主角就要接受一切终结的意思。”
《破产书商札记》的作者达泠爵士的经历也很传奇,他于1885年出生于英国卡莱尔,参加了两次世界大战和爱尔兰独立战争,担任过英国下院议员以及苏格兰皇家银行董事,管理过家族的纺织品公司,1962年辞世。他在1931年11月出版《破产书商札记》和1938年出版续编《破产书商再开口》时均未署名。在书中虚构叙述主体时,达泠预设这位书商参加过一次世界大战,头部中过弹片,所以他神叨叨,性格孤僻,和现实有些格格不入,但是他又对书,对由书引发的关于美、抑郁、生命的问题有深入的思考。这一点从书中所收录的如《关于自杀的札记》《关于自杀的札记之补笔》《延缓处决》等文章中即可见一斑。
王强认为,从商业角度来看,达泠是个非常成功的人,而卖书是全部商业行为中最浪漫的行为。就像他在书中写的:“回到书铺,我在我的书架间闲逛。礼拜天慢条斯理翻翻我的书乃是莫大的乐趣。我的书唯有这一天才是我自己的。”
《破产书商札记》中也有许多今天读来轻快又有趣的内容,如书中写道:
我曾经写道我在我书铺里一直是孤身一人,但,最近几个月,我养了一只猫来作伴儿。猫是理想的文学伴侣。一位太太,我有把握说,要是跟猫比起来只会甘拜下风。狗是无法接受的。它也许适合于肉铺——在一个书铺里它会格格不入。就同一只猫而言,书贩所养的与鱼贩所养的和烤面包师所养的从性情上讲乃是截然不同的动物。
在那些铺子里猫是派用场的动物——我揣摩畜养它是为了吃掉鱼的内脏或者控制住种种鼠患——但在我的铺子里,它的功能则是那种体现亲密友好性质的。它同时兼具装饰性——沉思性——涵养性, 它在我内心产生出异乎寻常的镇定与满足。我的猫有辨别力。
从文学创作角度来看,达泠当然也是成功的,他让那个破产的书店在文学中永恒了。董强觉得这样的行为非常文学,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现代创作,把自己变成故事中的人物。把书籍中的想象空间和物理空间融合在了一起。
如分享会的主题所言,这本书也是王强的枕边书,陪伴了他十几年,这也让两位嘉宾思考:在短平快的今天,阅读究竟意味着什么?纸质书的阅读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王强表示,自己最自豪的收藏是乔伊斯的书,从著名的《尤利西斯》到乔伊斯和马蒂斯的双签名书籍……但最重要的还是阅读它们。达泠笔下的这名书商是非常真实、鲜活的文学人物形象,只有我们阅读这样的作品,才能让人物复活。他说“《破产书商札记》作为一本将近一百年的书,现在读起来仍然具有现代精神,反映一种十分宽广的生命态度”,而他又能够用中文把这样的人物复活更是一种很美好的事。
就像书中“诗歌选集购买者”篇说的那样:“我不会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到这毫不含糊的四行诗句的挑战而兴奋不已付诸行动的人……可单单冲着下面几行文字,我也会将它购下……对我而言,这简直妙极了。”
对于选择纸质书还是电子书进行阅读的问题,两位嘉宾也有非常统一的答案:在电子书流行的时代,纸质书给读者带来的阅读维度是电子书提供不了的,这种维度体现在读者阅读前后所感受到的时间流逝。
董强表示,电子书是一种虚拟物,而纸质书是有“肉身”的,阅读纸质书的过程就是阅读“肉身”的过程,在读《破产书商札记》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书中非常有画面感的场景,包括对于书店内外各个角度的描写,如太阳照射的方向、书架的位置、路边的行人……这些画面唤起了人们对“读书”行为的反思。